她的掌声和笑容一样,热烈而夸张,就像剧场
里的张灯结彩。
整个演出过程,我的目光总会时不时地瞟向我们的干部队伍,就像那里着了
一团火。然而和绝大多数观众一样,这些人并无特殊之处——该安静时安静,该
鼓掌时鼓掌,该大笑时大笑,也会开小差、低声交谈,包括玩手机。母亲就低头
抠了好几次手机,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想给她发条短信。当然,这个念头很快
就被潮涌般的羞愧所吞没。陈建军的脊梁始终挺得笔直,中场休息时短暂出去过
一次(并没有去后台),沿途还要神经病似地给周围观众打招呼。
母亲显然看到了我,她的眼睛甚至眨了眨,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演出结束后,果然——按部就班,文体局党组书记、戏曲协会副会长陈建军
慰问了全体演员,并为凤舞剧团献上花篮,祝贺她三周岁生日快乐。陈建军肯定
了凤舞剧团在评剧文化传承和创新上所做的贡献,对即将开始招生的凤舞艺术学
校表达了关切和赞许,他还幽默地表示:「如果我的孩子是适龄学童,我也会把
他送去(艺术学校)学两天,不敢说习得什么技艺吧,起码受点传统文化的熏陶
总不会错。」「老祖宗的东西,」陈书记自信地说:「不会错!」他是否一字不
差地说了这些话,我不清楚,至少当晚新闻里画外音是这么说的。在人墙的隔离
下,远远地,我看见他和剧团成员们一一握手,包括母亲。值得一提的是,这厮
又唱了《金沙江畔》选段,什么「烈日高悬万重山,口干舌燥心似油煎」,奶奶
很喜欢,父亲则嗤之以鼻。电视台也采访了母亲,她面对镜头说:「相信剧团会
越来越好,也祝大家越来越好!」说不好为什么,我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当天演出结束时大概四点半,等采访结束、观众退场、收拾妥当已近六点。
全剧团三四十号人踩着火辣依旧的夕阳到老商业街的兰亭居吃饭。大伙儿都很高
兴,以至于透过树冠的阳光红得像抹水彩画。
张凤棠收到两束花,笑得合不拢嘴,小调哼了一路。她问我啥时候开学,我
说就这两天吧,她说是不是呆家里更舒服,这不废话嘛,于是我笑了笑。「咦,」
像是突然想起来,张凤棠问:「你们学校离你姐姐那儿近不近?」
「哪儿?文化局?差不多吧。」事实上平阳文化局在哪儿,我根本一无所知。
「那你们姐弟俩可要多联络联络,这出门在外的,是不是?」
我当然点头如捣蒜。张凤棠便把表姐的手机号给了我,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
剧团订了兰亭居最大的包间,拢共摆了五桌。在二楼走廊里,看着琳琅满目的水
晶灯,我亲姨感慨说以前她在附近开宾馆的时候这饭店也是一堆破烂,现在搞得,
真是像模像样。然后她捣了捣我,小声说:「你妈啊,也是大老板了,瞅瞅,多
有面子。」
我不明白吃个饭有啥面子,于是我说:「吃个饭有啥面子?」
「吃个饭?」张凤棠笑得神秘兮兮的,目光在周遭快速游弋后又回到我身上:
「这文体局局长都来捧场还不够有面子啊?还想咋地?」这么说着,她又捣了捣
我。我想反驳两句,却发现根本无话可说。瞬间,一种黏稠的情绪萦绕心头,直
到在饭桌旁坐下都没能散去。
剧团有点阴盛阳衰,男的凑了个一桌半,其余全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