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熙然也顾不得太医随时可能会瞧见,干脆把药丸塞进嘴里,含了水,强行渡喂给他。
一颗药服下,君潼那骇人的症状稍缓。
“天麻、钩藤、龙骨、灵芝、茯苓、白术…这都是些安神止痉的药。爹爹,你、你到底怎么了?”
君熙然忧心忡忡,也顾不得自己之前还与他生着气,只惶惶然觉得要失去爹爹了。就现时这么抱着,他爹身子还时不时一阵痉挛,每一抽搐,君熙然心也跟着抽疼,只能无力地抱着他,手却怕得发起抖。
君潼正待说什么,帐子外传来女声,“夫人与太医约好的来取补汤,如何进去不得?”
君熙然立时便觉得怀里的人一抽,刚缓过来的血色转眼又退了干净,竟又开始抽搐起来。这症状竟像是怕极了什么东西,怕得身不由己。
君熙然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大喊:“王渠,让她滚!”
安静了。
也平静了。
药煎好了,君熙然哄着慢慢喂他服下,眼看一张惨白的脸上呼出热气,终于又有了活人的血色。
“陛下,太子殿下,这个………?”太医心里暗暗叫苦,他只是以防万一才派来的轮值,从未见过高高在上的陛下,谁还能想会遇到此等惊魂。
君熙然道:“罢了,你先退下,孤有话要与父皇说。”
太医如蒙大赦。
等人一走,君熙然盯着他爹虚脱般半阖眉眼,慢慢开口:
“是因为女子?”
君潼眼珠子动了动,扯出一个浅浅的笑:“阿奴好聪明。”
*
不像君熙然,君潼并不是一个在期待中降生的孩子。
他的出生意味着残缺,他的父皇不只他一个皇子,他既非嫡,亦非长,甚至母妃也不受宠爱。而他生就那样一副古怪畸形的躯体,自然更让母妃无法接受。
母妃少年而孕,帝王的寡情多变与独自孕育一个孩子的彷徨让她脆弱又易碎。她一日日追忆着无忧快活的少女韶华,却只能看着自己因为怀孕而身材走样、形容不堪。她唯一的希望是这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却让她成了莫大的笑话。
她拼命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一座空旷又冰冷的宫殿,和一个残缺畸形的孩子。
君潼的孩提时代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他对母妃的形容已记不太清,她并不会亲自对自己的孩子做什么,却会在奶母、婢女们对他施虐的时候冷眼旁观。她只是带着一份报复的畅快注视着这一切的。
君潼记事得很早,懂事却很晚。无人教他怎样保护自己,也无人会保护他。他很小的时候并不明白那些疼痛意味着什么,只是疼痛本身也有意义,他喊作妈妈的那个人是那小小的世界里最特殊的一个,从不亲自打他,却亲手关上了他求救的门。
等有意识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了这幅样子,天然地害怕每一个女人。心上的作用到身上,女子的接近、触碰,只会让他怕得痉挛、抽搐、晕眩、止不住地呕吐……即使后来世上的女人再也没办法伤害到他,再也构不成威胁,可那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克服。
君熙然听到此处,早已心疼得说不出话来,脑子一热,光天化日之下便搂住他爹,一口一口地捧着脸亲。
像只狗儿似的,君潼一下被痒得逗笑。
这其实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啦,他虽然还是怕,可回忆起那段岁月,却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了。
时间太久,他又太小,记得是记得的,可感知与理解是两回事。他那时疼归疼,却并不很难过。
他们已步离人群,沿河逆流慢行。左右四下无人,君熙然也不想放开他,撒着娇,席地而坐,躲在高高的芦苇丛里,倒有了与世隔绝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