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汗珠。

    马儿受此力道,未经人催,便已离阵前出。

    卓少炎的双手都被绑在马鞍上,无法控缰,不得不回头,以求助的目光看向亲手促成这局面的男人。

    然而谢淖却无动于衷。

    他身后的周怿手持一支点燃的松木,慢慢尾随着她,一直走入城头平军可以看清她容貌的距离方止步。

    看不见她神色的周怿在后扬起手臂。

    松木火色刺眼,滚烫的焰苗只要再靠近一些,就足以烧伤她座下战马,而被绑在马鞍上的她,足以被受惊狂奔的战马震断双臂、甩至蹄下、踩踏而亡。

    她忽地抬头。

    寒风贴面而过,身着铁甲的女人英武之气勃然人,面上惧色已荡然无存,眼中冷意层层堆叠,目光锐利地探向城头。

    ……

    江豫燃哽在喉头的那道反攻军令慢慢地变成了心头一道逆刺,将他从里到外磨了个血肉模糊。

    他眼睁睁地看着出自敌阵的二人二马步步侵近,目光始终凝定在前方那一人身上。

    待对上卓少炎的目光时,天地仿若一刹倒旋,江豫燃猛地闭上了眼。

    ……

    “卓帅此番奉旨归京,可有要叮嘱末将的?”

    “豫燃,好好守住豫州。”

    ……

    江豫燃睁开眼,干紧的喉头动了几动,才发出了迟迟未下的军令:“开城门,降晋军。”

    “将军?!”

    “开城门,降晋军!”

    ……

    城头的大旗被风撕扯着,发出呼呼的响声。

    天色暗晚,城外二里处的山坡下,晋军正在按照谢淖的指示收编豫州平军降卒,统领此事的周怿神色不苟,亲自督点兵械收缴的情况。

    谢淖策马踱上山坡,打眼就见已经卸去铁胄的卓少炎。

    冬夜凛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四散飞扬,而她仍然穿着那套满是战痕脏血的甲衣,一动不动地站在坡头,遥遥望着豫州城墙上那八面白底降旗。

    听到身后马蹄声,她回头,脸色再平常不过。

    谢淖跃下马背,走到她身后。

    “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他扬鞭指了指山下的降卒,又用鞭柄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咬上她的嘴唇:“豫州守军,全杀。豫州城,送你。”

    卓少炎一震。

    少顷,她说道:“豫州守军——你要杀则杀。豫州城——你有何能耐将之送给我?”

    “你是何意?”

    她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而那笑意颇凉:“大晋鄂王戚炳靖的封地正在二国疆线以北,大平北境失一寸河山,鄂王则多一寸封地。他能容你张口就将一座重城赏给一个女人?”

    谢淖迎着她那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此时张口提别的男人,是想激怒我?”

    卓少炎不语。

    谢淖却放过她,负手转望南面苍苍大地。

    良久,他回身,对她说:“大平山河,巍巍壮美,难怪卓少疆能以命守疆土。可惜他死得早,不能亲见我将他生前所守的大平北境十六州一一踏破。”

    甲衣之下,她的血在奔涌,她的心脏在剧跳,她的战骨在嘶嚣,她的每一方神思都想要冲破她施于其上的禁锢。

    而她最终只是面色平静地抬手,抚平了被风吹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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