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管哪辈子都够倒霉的了。你要是下回出门再有事,也跟你没关系,都是我霉运造成的,晓得了吧。”——不晓得、不理解、不明白。关玉秀深深的,深深的皱了眉。她不理解,无论是这个人还是这个人说的话,她都很不理解。“晓得了吧。”尚棠拧起她手背上的肉,略显虚弱的脸上浮出一个尖刻的冷笑。玉秀这才被迫疼得点了点头。尚棠这才真笑了。玉秀觉得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尚棠没有假笑的样子,笑的难以形容。怎么说呢,挺难看的。关玉秀睁开眼,喘气声又急又乱。她往周围看去,是寂静的夜,是床,是墙,还有四方的笼。她张张嘴。想起来,这是因为她在祠堂受了凉,开始昏沉着发热,于是玉麟硬把她扛回了屋,急得大吼大叫得引人来帮她找了大夫。大夫来了,说着不严重,只是累到了虚脱,加上着了凉,让她喝了药好好休息。玉麟则因擅自离开祠堂又被多罚了一夜,他本想守着玉秀,却还是被闻讯而来的父母撵走罚跪去了。而后父母什么也没说的走了。没提让她养病,还是病好了再去跪,对他们而言,没区别,怎样都可以。算算,也到了这个时候了。好像、似乎,春日宴就是这几天了。屋里空空荡荡,空无一人。只有风吹树叶,合着虫鸣。所以回忆之所以是回忆。就是因为它只是过去式。是已经消失、不会再次出现的一生一次的遗憾。即使时光倒回,过去的事情也不可改变。也不可重现。认真的想想。觉得自己已挽救了曾经没能挽救的一切。何尝不是种自欺欺人?因为过去始终在那里。记忆一直在脑子里。无法改变、无法篡夺、无法毁灭。即使看着玉麟活着,也无法改变玉麟已死的事实。即使杀了现在的尚棠,也改变不了曾经的尚棠。即使身在此地,可早已成了游魂。是的,对她来说,心情始终没有变化。死前死后,前世今生,都只有悲伤和空虚压倒一切。“至少、别让我想起来。”从记忆中醒来的玉秀靠着床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言自语。因噩梦残留的情绪而揪紧着胸口,扯紧被子,蜷缩起身体。钻心的苦楚刺入心脉。月光如水,照在这四方天地。她过去很多很多年的人生,不过是从一方狭小的牢笼中换到另一方狭小的牢笼。让她不出门,说她会给别人带来灾祸,她就不出门,不怎么说话。她觉得没什么不妥,日子也就那么过。直到那个冤孽般的凶恶、凶狠、凶残的存在出现,以一己之力硬把她从这种状态中拉了出来。边骂她矫情,又说愿意承担她的不幸。却又带给了她超乎想象的巨大的不幸。痛苦席卷而来、如影随行。原本她、根本没有感觉的。原本她、根本无所谓的。只要从没有见过尚棠的话。——恨、憎、恶。既出,而无可抑制。所以,要她怎么才能不恨?她能够在面对尚棠时无所作为,可到底要怎么才能从心底里真正释然?于是关玉秀又在想,自己这是怎么了。还没有因为老去而被遗忘,却如古稀老人般开始感怀春秋。眼前闪过了笑脸。难看的笑脸,笑着的哭脸,在火中流血惨笑的脸。堆在一起,让人情绪翻涌,挣扎着作痛。再也喘不过气的关玉秀起身开了窗,视线刚好停在桌面那几张被涂黑的小像上,愣了愣。然后借着月光看到窗前放了一小束粉色的小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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