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

 哪怕他的位置最偏,他也相当扎眼——近一米九的个头,坐下都比别人高一大块。

    这个男人静静听着周围人的闲聊,端起碗喝掉最后一口瘦肉粥,站起身悄悄走到电饭煲旁边,打开盖子,给自己盛第二碗的功夫,“喂呜喂呜”的警笛声不知从哪儿炸出来,他急忙回头,看见一辆辆警车呼啸着从隔壁巷口直直冲出,陆陆续续在灵棚前刹停,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跳下车,齐刷刷端起枪对准他:“不许动!”

    男人没见过这阵仗,加上粥喝得太多,憋尿憋了半天,被枪口一指,下腹登时生起一股凉意,等他反应过味儿,已经尿了自己一裤腿了。

    知道张吉彬样貌的当地刑警快步走上前,仔细打量男人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长那么高干啥!”

    “我长得高……咋了?”

    刑警瞄了瞄灵棚正中央被白花簇拥的路美娟遗像:“你认得死的是谁吗,就来吃席?”

    “怎么不认得!”虽然尿了裤子,但对准他的枪都已经放下了,他自觉梗起脖子,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死的是老刘家媳妇儿!我今天一开门,发现门里塞进一张讣告,都是邻村的,平时也见过几面,是家属特意叫我来吃席的!”

    刑警捏着那张打印的纸条,如果那玩意儿也叫讣告的话,他的手颤了颤,狠狠一跺脚:“撤了撤了——”

    刑警们的注意力都在灵棚,根本不知道,几百米开外,有人正从望远镜里观察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草丛中散发出淡淡的腥味,这山脚总有人放羊放牛,这股腥味便是家畜粪便经过风吹日晒沤出的味道。

    有十多年没回来过了。

    难闻的气息让他生出一种本能的愉悦——他小时候,他爸张子强就是替别人家放羊的羊倌,他每次去山上,都能找着他爸。

    张吉彬继续盯着望远镜里的灵棚。

    他找来吃席的男人被放了。

    几个刑警扑空,招呼跟来的武警各自回到警车。

    红蓝警灯驶出村庄,灵棚再度安静下来,苍凉的唢呐入耳,又过来约么十来分钟,从灵棚走出一个稍显驼背的老头儿,路过吃席的客桌,老头儿先是挨个打过招呼,最后才沿着黄土村路朝村尾走去。

    张吉彬丢下望远镜,站起身。

    乌河村村尾,某平房。

    房子墙角边种满白色的夜来香,因为是背阴面,地上铺着的土砖晒不到太阳,除了人总走的一条蜿蜒小路,其余地方已经长出来湿滑的墨绿色青苔。

    这是刘建和他结发妻子的住处,虽然没人住很多年,但他有空就回来打理打理。

    路美娟‘丧事’流水席办了一个礼拜,天天闹闹吵吵。前两天刘建还在灵棚里守着,担惊受怕地应付那些问东问西又劝他节哀的大娘,今天刑警们又是一无所获,没他什么事儿了,他害怕自己不小心说漏,路过老家,便进来躲清净。

    因为这房子没人,以前总有小年轻趁半夜钻进来拿这儿当免费旅馆,还有更过分直接架摊子在院儿里吃烧烤,留下一地垃圾,后来刘健就给这儿装上了铁门,篱笆拆掉换成了墙,墙上头粘了竖起来的玻璃碎片,密密麻麻的,防止人翻进来。

    刘健蹲在那些夜来香前,拎起地上的喷壶,嘎吱嘎吱捏喷壶给它们浇水。

    他身后的大门敞着,阳光就在清晨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能晒到房子前脸。

    一整排夜来香都挂上了水珠,刘健把喷壶放回原处,扶着窗沿站了起来,当年被张子强打得落下了毛病,年轻时候还没怎么样,岁数大了,蹲时间久了再往起站,骨头钻心地疼,头也一偏一偏地坠痛。

    门口传来渐近的脚步,以为是同村的村民也没多在意,但那脚步就停在大门,刘健慢吞吞地回过头,看清是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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