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而过的风,更摄人心魄。
时隔多年后我总会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先生时心中隆隆作响的跳跃声,我从未问起他见我时的第一印象,当时的我不修边幅又一副痴呆模样,大概在他心里,我差不多是个傻子吧。
见我一直不回应,他起身转向木屋,发现不知何时,阿婆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在屋门口了。她拄着木杖,整个人神色清明,却一副我从未见过的严肃模样。阿婆朝我招手唤我去她身边,我才终于从初见同类人的惊喜中清醒过来,赤着脚跑到了阿婆的身后。
学生柒月,师从灵山鬼医谷子胥门下,恩师已于月前身归混沌,生前留下遗愿,命学生务必亲手将这只铃铛交到栖灵婆婆手里。先生躬身作揖,双手捧着一个会叮当作响的小东西。
我明显感觉到阿婆后退了一步,以为是她身体支撑不住,忙上前扶着。阿婆颤抖着接过铃铛,眼眶中蓄满了水,她的表情分外激动,手里紧攥着铃铛,冲着胸口的位置锤去,口中发出了啊啊的嘶喊声,紧接着就昏厥了过去。
我被阿婆的举动吓到了,看她突然昏倒更是一慌,抬头看向先生,他也是没料到阿婆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眉头微微皱起,忙上前帮我将阿婆扶回了木屋。
我站在寝床一侧,看着他为阿婆施针布脉,倒是一点防备心态都没有。这是谁,来做什么,说了什么会让阿婆这样,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当时的我一无所知,却没来由发自内心的信任着他。
现在回想,他当时应该是同我说过很多话,可惜我听不懂,只是懵懂的看他,他背对着我自顾自的说,看不到表情,可我能感受到内心隐隐的不安正被这声音慢慢抚平。
从那天起,栖灵山开始下起了连绵的雨,淅沥沥的,雨不算很大却一直没有停止的痕迹。栖灵山以前也是下过雨的,但也不常见,多数时候是忽然就泼起了大雨,浇的我在山林中无处可藏,只得匆匆奔回木屋,那时阿婆就会板着脸在木屋门前等我,手里拿着擦发用的布巾,我会谄笑着拿湿漉漉的头蹭向阿婆怀里,不消一会,阿婆就气消了。
阿婆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就几乎没再清醒过。大多时候她都是安静的睡着,呼吸均匀绵长,和平常入睡时候的状态差不多。我自小就睡在她的身旁,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多多少少安心了那么一点。
偶尔阿婆会激动的梦呓,眼角的泪水滚烫滚烫的,我便跟着她一起落泪,心里难过极了。这个时候先生就会上前来给阿婆扎上几针,阿婆很快就静了下来,我的眼泪却还是止不住的流。
木屋里就一张床,除了给阿婆施针喂药,先生大多时候是坐在屋门口的椅子上看外面,或者是扎进旁边灶房间里熬制药草,他同我说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应该是知道我听不懂,后面便开始一言不发,慢慢我也就习惯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天,雨停了,不过天还是阴沉沉的。阿婆终于醒了,我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俯身用脸颊蹭了蹭阿婆的手背,心里的阴沉沉终于是散去了一些。先生蹲坐在一旁皱着眉,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阿婆拿出了铃铛,依旧颤颤巍巍的,却不再像是初次那般激动,她将铃铛握在手心里,放在胸口的位置上,眼睛眨了眨,脸上有了笑容。随后,她抬起被我握着的手,转头看向先生,拉着我的手朝着先生扬了扬,先生会意,从阿婆手中接过我的手。
她嘴里发出嘶哑的啊啊声,先生点头回应,阿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即转头看了看我,伸手爱怜的摸了摸我的脸颊,然后她的手慢慢垂下,微笑着闭上了眼睛。心中的不安瞬间侵袭全身,我挣脱开先生的手,扑向阿婆,却终是再也听不到她熟悉的呼吸声。
顷刻间,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嚎啕大哭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经历失去,疼痛和恐惧撕心裂肺般无限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