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待我靠近,奶奶一巴掌拍在我小腿上,「瞅瞅你脚,不知道的以
为你下河捉鱼了,也不换鞋!」
我告诉她虽没下河捉鱼,但我去小礼庄了。
「干啥去了?」奶奶拆开塑料袋。
我靠上沙发背,冲银杏叶努了努嘴。
「哎呦!」奶奶脸上绽开一朵花,却又转瞬凋零,「干啥用?」
我险些被呛住,抚胸半晌才说:「你不胸闷嘛。」至少昨晚上她老是这么说
的。母亲回房后,奶奶面向我大声宣布:「我胸闷,不得劲儿,明儿个就不去看
戏了!」或许她希望父亲能说点什么,但后者只顾抽烟,屁都没放一个。所以奶
奶说:「我胸闷?谁说我胸闷?和平血压高才用得着!」她一把丢开塑料袋。我
无话可说,只好把啤酒喝得咕咕响。「还有你妈!」奶奶意犹未尽,拽过塑料袋,
再次丢开。
「我妈咋了?」我一惊。
「腰疼,更用得着!」
「啥腰疼?」
「啥腰疼?」奶奶仰起脸,拍拍两胯,同时欠了欠腰,「前阵儿不就腰疼?
你妈屁股大,嗯?睡觉得侧躺!要是正面儿躺,这儿,这儿这儿,都得悬空,腰
不疼才怪!」说这话时,她老划了个硕大的圆弧,仿佛凭空抱着个巨型水蜜桃。
于是一口啤酒涌上气眼,我的肺差点炸裂。奶奶总算笑了出来。她一面骂,一面
试图给我捶背,无奈一时半会儿怎么也站不起来。
关于《花为媒新编》,我说没能欣赏到,这令奶奶大失所望。关于银杏叶,
我说其实是父亲亲手所摘。她很高兴,以至于只能强压嘴角,生怕它们翘起来。
不想陪奶奶择槐花时,她老又开始抱怨,说父亲也不在鱼塘种点小麦,不然这会
儿就有碾串吃了,还折腾个屁蒸菜。老天在上,我真不愿亲爱的奶奶再忧伤下去,
所以我说:「我妈说这两天办公楼就能搬进去。」
然而奶奶对鸟办公楼不感兴趣,她牙疼般咦地一声,又迅速压低声音:「哎,
见你姨相好没?」
这令我猝不及防,只好挠挠头:「哪个?」
奶奶颇不以为然:「就脸长长的,像头驴那个。」
我确实没印象,但还是咧了咧嘴。
「笑个啥,真的(又不是)假的,西水屯家脸就够肥了。这位,呵呵,戳天
橛一样。」
我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只能继续咧嘴。
「也不知道咋整的,凤棠就好这口,啊?」
搞不好为什么,瞬间那只迎风招展的丝袜在脑海里飘荡而起。我喉咙里一哽,
打了个响亮的嗝。
「哎,」奶奶摆摆手,声音却更低了——我不由怀疑自己是否正在和特务接
头。「之前那个乔啥的,还有姓魏的,不也是个长脸!」
乔晓军我自然知道。姓魏的据说是某街道派出所所长。消息来源嘛,自然还
是奶奶。过去几年的某些寂寥时刻,她老如一只怀揣飞翔梦的草鸡,在绝望地抵
达最高点时,总要愈加疯狂地扑腾翅膀。各路闲言碎语便是风吹草动的迹象之一。
我一向是个配合的倾听者,虽然那些话基本左耳进右耳出,虽然奶奶老是叮嘱我
嘴要严实。「传到你妈耳朵里可了不得」。
今天也一样。很快奶奶话锋一转:「要说你姨吧,也挺有本事儿的,那两位
好歹是个官儿,哎——」这个「哎」起码持续了五六秒,像只鹞子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