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憎会,临产帝王受难;爱别离,维谷美人决断(上)

言语款款似清风,落下方知锐如刀锋,字字凌厉,直直刺人痛处。

    “皇上可知,楼氏家训不纳小星、不为侧室,昭殷表弟自幼见惯姨父姨母伉俪情深,所愿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您以亲族相,迫他放弃夙愿,放弃尊严,放弃才学,为妾为奴,以色侍君,您觉得他会感激涕零么?”

    “皇上可知,昭殷表弟看似温柔好脾性,实则情深固执,喜欢一个人便整颗心都交付出去。从前一起学乐,我择了箫,他便选了相和的琴,他说琴诉心曲,正合奏给喜欢的人听。这些年,您可听过他为您制的哪怕一支琴曲?”

    “皇上可知,昭殷表弟喜洁,外人碰过的东西都不肯再用,遑论被无数女人‘用’过的男人,您说他不得不面对您的时候,会觉得腌臜还是强忍着恶心?”

    ……

    朕不知!

    朕也不信!

    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肆意诽谤殷殷同朕的情谊!

    “季文清,该死!!!”

    男人瞬间暴起,双目充血“嗬嗬”嘶吼,坠成水滴状的巨大肚子剧烈地起伏,久困的身体不知从哪里爆发出力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凶狠挣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绳索冲上去扼死面前这个满口胡言的大胆贼子。

    季文清轻笑一声,看着对方悬空的脚下方不断扩散开的大片湿迹,摇摇头:“皇上临盆在即,如此动怒可不好,就算被季某说中短处心虚气恼,也该顾念点龙胎。”

    怒火中烧的暴烈产夫很快耗尽身上为数不多的力气,呼哧呼哧粗喘着,身体一阵阵紧绷,显然再度被拖入一刻也不得缓的产程,只一双血红的眼仍恶狠狠瞪视。

    季文清这才从从容容含笑近前,冰冷的手掌温柔地摸着男人已变得坚硬如石的膨隆腹顶,满腔恶意不加约束地倾泻而出:

    “就算你这些年一个接一个地生又如何?从一开始就不被期待的孩子能替你乞讨到几分同情?十年又如何,困得住昭殷的人,依旧得不到昭殷的心。世人皆道栖凤宫楼贵君性情冷淡不喜言笑,可他在我身边时从来都是温柔浅笑的自在模样,他会狡黠使性,会含嗔撒娇,甚至会说要生一个像我的孩子……这样的他,你见过吗?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带给他的从来只有强迫和屈辱,你根本不配和他谈真心,更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他。”

    字字句句渗着毒,灌入耳,烙进心。

    剧烈痛意从胎腹深处倏然炸开,一股温热黏稠的体顺着腿间蜿蜒流下。

    赫连广业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地抽动,浑身颤抖,竟分不清到底哪里更疼,他竭力不去听,不去信,却不能不被季文清叙述中的那个未曾熟悉的年轻爱人的点点滴滴刺中命门——这世上唯一能伤他的那柄刃恰恰被敌人握在手中!

    季文清快意地欣赏着赫连广业无法控制的狼狈失态,曾经无人敢仰视的九五之尊,失去江山权柄的光环照耀,也不过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普通中年男人,身材臃肿,面容灰暗,发色斑驳,一颤一颤地挺动畸形丑陋的大肚子,喘得像一条垂死的狗。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能将这个男人随意施加在他和表弟身上的痛苦、羞辱奉还。

    “皇上,你夺走我的昭儿时,可想过自己会有今日?”

    男人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终于从喉咙里挤出气音,“他根本……不是、你的!”

    被吊在梁下的帝王早已落魄至极,分娩中本能的身体反应无遮无挡地暴露在从容含笑的情敌眼前,毫无尊严可言。余怒未息,力已不及,布满血丝的眼中却再度流露出曾经上位者的轻蔑,对着年轻男人,嘶哑的嗓音艰难而清晰:

    “自私地……放弃过他的你,哈……才——是——不——配!”

    季文清自出现时就一直挂在俊美面庞上的和煦微笑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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