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潼哑着嗓子,一双眼红红的本就泫然欲泣,这回瞪着他半晌,终是没忍住地落下泪来。
君熙然中了箭被活生生拔出来时眉头都没动过一下,见此却立时心都疼得抽搐。想也不想就将父亲搂入怀中安抚,他万分后悔,痛恨片刻前故意招惹父亲的自己。
他赌咒发誓,说自己以后再不犯险,荒唐的事情已经干够,往后哪儿也不去,只陪在阿父身边,日日夜夜,直待到阿父腻了自己为止,“否则……”
君熙然悲痛地想了想,“孩儿一想到要离开阿父,已经心如刀割,竟不知世上还能有什么严刑峻法比这更骇人……”
君潼只当他在故意逗自己,忍不住破涕为笑:“你分明是拿定了阿父如何也不会腻了你。”
“若是阿父真腻了我,都不用开口,只消多哭几回,多皱皱眉,熙然便要心痛得不敢见阿父了。”君熙然认真说道。
“那是谁会惹得阿父落泪,是谁令阿父担忧牵挂,伤心伤神?”
“是我,都是我。阿父,熙然错得好厉害,熙然一离京就后悔了,要离开阿父四年,要阿父惦念我四年,这不忠不孝之罪,便是立时死去也该然。只是这样阿父只会更难过,熙然便在阴间也难瞑目了。索性那阿奴舍可汗虽不能抵偿阿父四年来的担惊受怕,却好歹能让阿父开心上几日,也不枉他人活一世。”
“你呀……”
父子俩交流时头挨着头,肩勾着肩,唇贴着颊,近不足一指,君熙然甚至还赤裸着上身,暖炉似的围绕着君潼。隔着一道屏风,两道渐渐相融的身影宛如一对交颈天鹅,无论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对情人而非父子。
君潼生得太过阴柔貌美,平日里有冠冕作挡,虽语气柔和但毕竟肃颜正色,那尊贵威严之气往往让人忽略他的脸。但此刻不过是闲话家常,面对的又是心爱的儿子,自然也就卸下了身为帝王的威仪,那温柔、慈和、包容的脸庞让君熙然陶陶然不知今夕何夕,不自觉谈兴大增。
君熙然正说到张老将军在草原上不辨方向,班师回营却撞上了匈奴人的粮草队伍。他很会讲故事,君潼听得入了迷,忍不住噗嗤一声,挨上君熙然的肩头捂着肚子忍笑。
君熙然眼神微深,手一搁,像是不经意地环住了君潼清瘦的腰肢。
君潼毫无所觉,甚至还往儿子宽阔温暖的胸怀里靠了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却不知君熙然对他每一个看似自然的动作都是深思熟虑后的小心尝试,更不知因为自己这随性放松的动作,君熙然兴奋狂喜又强行要迫自己的克制,隐忍得早已汗湿衣襟。
他话音一顿,忽然握住了君潼的手,沙哑着嗓子道:“阿父,熙然好想你。”
君潼眼尾还带着微笑的红晕,听了这话忍不住又笑,方才的轻快却全数变成了温情脉脉:“阿父也想你。”
“有多想呢?”君熙然立刻追问,“熙然日日夜夜都想着阿父,每一天都忍不住数着离开阿父有多少日、多少时辰、多少刻,想阿父在干什么,除了熙然还有没有人能令阿父不高兴,阿父的身边会不会出现一个喜欢的女人,为阿父生下一个孩子。阿父寄来的只言片语,熙然每日都要拿出来看,便觉得一天的辛苦也值得了;后来睡在塞外,对着苍茫草原,日日提心吊胆,夜夜枕戈达旦,熙然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把阿父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中。可即使如此,也非要想到心都疼了才能睡下,好让自己在梦里也惦念着阿父。”
君熙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开口,他小心翼翼,却又近乎张狂地把自己对父亲畸形病态的独占欲和执念展露一角,又用同样狂热的希冀的眼神注视着父亲,渴望得到相等的回应。
君潼全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他只感受到了自己孩子身上那不安的尖锐,这让他心都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