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着衣袍的一角,上面寒气扑人,少年却越抓越紧,如同救命稻草。他试图挪动身子,希望能更靠近站在床边的女性,但他做不到。
他没力气,就连抓住衣袍的力道,在死神小姐来看,都是微乎其微。
他说:“不对,我会下地狱。”
死神小姐感兴趣地问:“怎麽这麽想?”
“我杀死了一隻猫咪。”
“但你只是想让他解脱。你并非虐待他的人,那些人才会下地狱。”
一点也不疑惑死神小姐知道得如此详细,少年动动手指表达他的不贊同。
“但是我一点罪恶感也没有。”
“那不能代表什麽,”死神小姐摇头,“就像玫瑰也有黑色*,那不能代表什麽。”
少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乾涩地说:“父亲说我坏掉了,我不是坏掉的吗?”
死神小姐摇摇头。
“没有人是坏掉的,你很完美,一如其他所有人。”
声音不知是无力还是怎麽样地在发着抖。少年又说:“父亲说我应该去死,这不是我的使命吗?”
死神小姐又摇了头。
“你唯一的使命就是活下去。活下去,直到你改变某个人,直到世界上留下你的足迹。”
“听起来很伟大。”
“当然啦,世界正是如此建构的。”
世界正是如此建构的。讲得理所当然、讲得像是再自然不过的定理。少年想,这麽伟大的东西,与自己格格不入。他一直认为,自己就应当在淤泥裡匍匐,直至全身陷落,掉到他本该存在的地狱深处。那裡才是与自身相符的地方。
是的,地狱,那才是自己的归处。
他就活在地狱之中。
——但是,地狱裡不会有披着黑色斗篷、手拿大镰刀的美丽天使。那位天使不会因他的糟糕模样而退避三舍,也不会因他丑陋不堪的想法而嗤笑不已。相反地,她是如此真诚,令人联想到许久之前、母亲为他泡的一杯热可可。
就连手上抓握的寒冷都显得异常温暖。
所以他现在一定是在做梦,做一个迟早会醒来的梦。
“您对我真好。”
“我希望人们不再对死亡感到害怕。”
“??我要死了。”
死神小姐点点头,“是的,你要死了。”
少年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落寞,他不希望这个梦醒来,“我会投胎,然后见不到您。”
“没错,你我只是萍水相逢。”
另一隻手努力向前伸,抓住了黑色的袍子。现在他两隻手都握住东西了。
“如果我活下去,我还会见到您吗?”
“有可能,不过很难说。”
虚弱的少年闭上死气沉沉的眼睛,似乎在酝酿什麽,又或是体力到达极限,终于停了声息。
他小声地说:“那我不想死了。”
死神小姐困扰地搔搔头,她想少年可能会像其他将死之人或已死之人一般向她求情。她做不到,但又不好意思伤害对方濒死而伤痕累累的心。
不等死神小姐想如何安慰对方,少年便开口问道:“您有名字吗?”
虽然名字很重要,但反正人都要死了,一个有灵感的人类也翻不出花样。别小看死神呢,位阶也是挺高的!乐观的死神小姐不疑有他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少年重複了一遍,他咀嚼着那个名字,并把它牢牢刻在心底。
然后他睁开双眼,原先的阴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渴望。对温度的渴望、对未来的渴望、对活下去的渴望,以及对死神小姐的渴望。
那些前所未有的渴望化做执着,让少年暗沉的灵魂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