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验货-3

士燮既係郎舅至親,又有雷陳至契。不料於三十歲即赴召玉樓,他夫人鄭氏絕食殉節。那時仲清年甫三齡,士燮撫養在家,又與鄭氏夫人請旌表烈。仲清在士燮處,到十九歲上中了個副車。是年士燮與其作伐,贅於同鄉同年現任通政司王文輝家為婿。這王文輝是顏夫人的表兄,與仲清親上加親,翁婿甚為相得。那一位姓史名南湘,號竹君,是湖廣漢陽人,現年二十四歲,已中了本省解元。父親史曾望現為吏科給事中。這兩人同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但兩人的情性卻又各不相同。仲清是孤高自潔,坦白為懷。將他的學問與子玉比較起來,子玉是純粹一路,仲清是曠達一路。一切人情物理,仲清不過略觀大概,不求甚解。子玉則鉤探索隱,精益求精。

    往往有仲清鄙夷不屑之學,經子玉精心講貫,便覺妙義環生。

    亦有子玉所索解不得之理,經仲清一言點悟,頓覺白地光明。

    這兩個相聚十餘年,其結契之厚,比同胞手足更加親密。那南湘是嘯傲忘形,清狂絕俗,目空一世,倚馬萬言,就只賞識子玉、仲清二人。

    這日同來看子玉,門上見是來慣的,是少爺至好,便一直引到書房與子玉見了。仲清又同子玉進內見了姑母,然後出來與南湘坐下。三人講了些話,書僮送上香茗。南湘見這室中清雅絕塵,一切陳設甚精且古,久知其胸次不凡,又見那清華尊貴的儀表,就是近日所選那《曲臺花譜》中數人,雖然有此姿容,到底無此神骨。但見其謙謙自退,訥訥若虛,究不知他何所嗜好,若有些拘執鮮通,膠滯不化,也算不得全才了。便想來試他一試,即問道:「庾香,我問你,世間能使人娛耳悅目,動心蕩魄的,以何物為最?」子玉驀然被他這一問,便看著南湘,心裡想道:「他是個清狂瀟灑人,決不與世俗之見相同,必有個道理在內。」便答道:「這句話卻問得太泛,人生耳目雖同,性情各異。有好繁華的,即有厭繁華的。有好冷淡的,也有嫌冷淡的。譬如東山以絲竹為陶情,而陋室又以絲竹為亂耳。有屏蛾眉而弗御,有攜姬妾以自隨。則娛耳悅目之樂既有不同,而蕩心動魄之處更自難合,安能以一人之耳目性情,概人人之耳目性情?」南湘道:「不是這麼說,我是指一種人而言。

    現在這京城裡人山人海,譬如見位尊望重者,與之講官話,說官箴,自頂至踵,一一要合官體,則可畏。見酸腐措大,拘手攣足,曲背聳肩而吟作推敲之勢,則可笑。見市井逐臭之夫,評黃白,論市價,俗氣熏人,則可惡。

    見俗優濫妓,油頭粉面,無恥之極,則可恨。你想,凡目中所見的,去了這些,還有那一種人?」子玉正猜不著他所說什麼,只得說道:「既然娛悅不在聲色,其唯二三知己朝夕素心乎?」仲清大笑。南湘道:「豈有此理!朋友豈可雲娛耳悅目的?庾香設心不良。」說罷哈哈大笑。子玉被他們這一笑,笑得不好意思起來,臉已微紅,便說道:「你們休要取笑。我是這個意思:揮麈清淡,烏衣美秀,難道不可娛耳,不可悅目?

    醇醪醉心,古劍照膽,交友中難道無動心蕩魄處麼?」南湘笑道:「你總是這一間屋子裡的說話,所見不廣,所遊未化。」即從(靴)裡取出一本書來,送與子玉道:「這是我近刻的,大約可以娛耳悅目,動心蕩魄者,要在此數君。」仲清笑道:「你將此書呈政於庾香,真似蘇秦始見秦王,可保的你書十上而說不行。他非但沒有領略此中情味,且未見過這些人,如何能教他一時索解出來?」子玉見他們說得鄭重,不知是什麼好書,便揭開一看,書目是《曲臺花選》,有好幾篇序,無非駢四儷六之文。南湘叫他不要看序,且看所選的人。子玉見第一個題的是:

    瓊樓珠樹袁寶珠

    寶珠姓袁氏,宇瑤卿,年十六歲。姑蘇人。隸聯錦部。善丹青,嫻吟詠。其演《鵲橋》、《密誓》、《驚夢》、


    【1】【2】【3】
  • 上一章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