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绞刑

断了找证人的想头,别再来打扰我们。仅仅公堂吵闹,府尹便罚人五大板,黑擂台牵涉人命,更不得了。今儿我们手下留情,没把赵野往死路上推,你们敢上报府尹供出我们,大伙就咬定赵野打死人,还要抖漏你们出钱买我作证,要死一齐死。其后,那帮伙计便不见人影,道上说全跑外地避风头去了。

    其实不等伙计事后交代,林讼师在堂上便猜着他用意,审时辨势不敢穷追猛打,可缺少有力人证,他只能倚靠伙计道听涂说的证词,辩诘便薄弱无力。

    审案终结,府尹在堂上判决,天运伙计人云亦云,证词不足采信;黑擂台不死不休,生者岂能无咎?赵野明知比武相杀仍故犯,以故意杀人论,打死人命按律当斩。因赵野为良民,伍乞儿属贱民,良贱互殴致贱民于死,良民罪减一等,故判绞刑。

    原婉然怔怔立着,脚下的地面彷佛在晃动,眼前像暑天地气蒸沤,眼睛所见一切事物都扭曲了。

    世界慢了下来,堂下赵野的一众朋友鼓噪喊冤,声音奇异地拖得老长,府尹面色恼怒,缓缓拍下惊堂木,响亮的拍击声渐渐划破空气,一个字一个字像泡泡,从他口中冉冉浮出。

    凡闹事者,一律拖出去打。衙役便上前拉人。

    赵野回头望向她,目光尽是担忧,而后他开口,婀娜。

    彷佛是田婀娜的手扶住自己,原婉然听到她应道:我会照顾嫂子。

    原婉然一惊回神,不要,她不要任何人照顾,她要赵野回家。

    她抢上前几步朝府尹跪地,额头磕在砖石地面砰砰有声,一次又一次,一语不发。

    婉婉,不要!赵野喊道,不知因激动或病了,咳嗽数声。

    田婀娜略思索,向左右天香阁的人说:跟着!说完,她亦跪地磕头,天香阁诸人便有样学样,须臾哗啦啦跪了一片,静悄悄只是磕头声大响。

    府尹面色稍霁,堂下妇女系何人?

    原婉然抬起头,额头一片红肿,人亦微昏,她强撑住清晰吐字:民妇原氏,是赵野的妻子。

    你以为磕头求饶,丈夫便能逃过恢恢法网?

    不敢,国有国法,只是民妇有话想说,大堂之上,不得擅自开口,只得如此。

    哼,耍苦肉计。府尹见原婉然模样老实,眉稍眼角俱在无声哀告,片刻道:说。

    原婉然道:大人说黑擂台不死不休,生者岂能无咎自然在理,但事有例外、变故。民妇听过一个案子,主人虐待家奴,某日主仆到郊外踏青,主人吃了家奴备下的饭菜中毒身亡,家奴则不见踪影。人人都道是家奴报复,毒杀主人逃走。事实上家奴忘了带筷子,主人扭断夹竹桃枝代替,因此吃下树枝汁液。这同时,家奴逃走,阴错阳差教人误会谋害主人。

    府尹沉默少时,问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怎地知道这等案子?

    原婉然答道:民妇认识一绣坊客人,他见多识广,提过此事。

    那天赵玦在车上给她讲了些府尹生平,包括这椿冤案,乃是府尹担任某地县丞时所昭雪,不过功劳教县令抢去,无几人晓得他是真正功臣。。

    这时原婉然情急生智记起,希冀以它说动府尹,赵野与伍乞儿打黑擂台,如同那椿旧案,表面呈现的并非便是事实。

    她又记得府尹嫌弃讼师狡诈,方才自己磕头诱使他动问,他也不以为然,想是讨厌人玩弄心术。因此上,她不敢直指是府尹判案,怕显得存心讨好,要弄巧成拙,便仅当作一件案子讲。

    府尹打量原婉然,疑心她刻意提起旧案投己所好,却见她满脸只有焦急,并无一丝狡黠投机,又以为当年抢功内情鲜为人知,何况一个民妇,想来只是因缘凑巧提起。

    想到自己在偏乡经手的案子居然传扬到京城,府尹心下不觉稍微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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