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两拨千斤的奇效,段星这个只能欺负人的恶霸竟是生生咽下这句侮辱,静静地站在船边,闭上了眼。
“你心里一切都明白,又何苦为难一个孩子,睁开眼睛看看这世界,放过自己不好么。”胡迭踱步到垂柳身边,喃喃道,语气轻柔中浸漫着若干无奈,激愤如垂柳也听得出此话饱含的万千情愫。
“垂柳姑娘,段许春为了巩固地位,娶了宰相之女。因不想你二人之事再被他人知晓,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可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你还放不下吗?”苏五哭诉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甚是动情。
垂柳停止了哭泣,静静地望着平静如波的湖面,一汪深不见底的墨色宝石湖水,困住了她多年来的清醒与感知。
“你早就知道自己死了,否则也不会食人精魂保持容颜。你伤害了这么多人,要的不过是若他日相见,你还能有华丽的皮囊。”一直沉默不语的蒋溪突然发声,静静地画了一个符咒,默默地放在垂柳身边,叹了口气,转身回船舱。
垂柳回过神来,终于正眼瞧了一下苏五,淡淡道:“苏五,你老了。”
苏五登时怔住了,似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用手捂着脸,转过身去,生怕被人看到他饱经风霜的垂年老朽样儿。
“你转过头来,看我美么?”垂柳熟视无睹,无视苏五的情绪,自顾自地说着毫无头绪的话。
苏五的一只手已经被段星削去,只用一只手勉强地掩面,他本浑浊的双眼愈发澄澈,着了魔般虔诚道:“美!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当年惊鸿一瞥,我连命都不是我的了!”
她随即转头又问呆若木鸡的白青:“你说,我美么?”
白青一向是色令智昏的,脱口道:“美,甚美。”
“哦,是么。你们男人最是能花言巧语哄人开心了,也最是薄情寡义翻脸就不认人。”垂柳微笑着,缓缓地站了起来,手攥着蒋溪刚放在她身边的符咒。
“粉色的安息符,不知这是何方佳人所赠予的呢,下一位赴死的又是哪位佳人呢。”垂柳阴阳怪气地唱着,脚步轻点,在船头轻轻地跳了起来。
胡迭静默不语,替垂柳伤感之余,隐约有种同病相连的凄怆感。
垂柳兀自唱着,扭到了胡迭身边,停下来若有所思道:“小兄弟,你心性本善,却被魔所困,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望你多爱自己吧。”
言罢,直接将安息符贴在了眉心,高喊道:“段许春!你个负心王八蛋,我来找你了!”
而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一道温和的粉色光芒如流星般耀眼,登时照亮了半个太湖。
万般姹紫嫣红只付与那断壁残垣,万千柔情遗憾只缘那转瞬即逝的虚无飘渺。
千古风沙,万年日月,斗转星移间在那亘古不变的痴情与无情之间缠绵纠结,转瞬间即魂飞湮灭。
“垂柳!”苏五终于反应过来,撕心裂肺地嚎叫道,扑向了垂柳刚在的地方。
连一抔土都聚不成,只剩下一片空虚。
苏五匍匐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枯瘦的身材蜷缩在地上如一只垂死挣扎的出水虾米。
他扑在一摊虚空里,溺在一场大梦中。
“老人家,人死不能复生,当心自己的身体。”胡迭轻声劝慰道。
苏五似笑不笑,似苦不苦,望着遮云蔽月的深邃夜空,撕裂之音敲打着静谧:“那年我十八岁,陪少爷下这江南,游湖时正碰上选花魁,垂柳眼压群莺,拔得头筹。少爷豪掷千金只为美人一笑,殊不知她这一笑,我连魂儿都没了。我自知她是少爷的人,只能遥遥相望,静静地守护她终生便是。谁知少爷为了自身名声,竟绝情至此,她命丧此湖,我一守就是六十年,守着这湖,就像守着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