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颗老树后面的石头堆上,原来还有一个人。
“哎,就来!”
“是昨天你背着的那个老太太,叫王阿婆。”阿姑跟他解释,然后连忙跑过去。
王阿婆怀里抱着那个女婴,她那小小的眼睛紧紧闭着,时不时因为难受而哼哼两声,声音也是微弱到了极点,薄薄的襁褓中的小身体上几乎看不出任何的起伏。
“再不找个大夫,这妮子怕是就要不行了。”王阿婆托着她的左胳膊展示给阿姑看,“你瞅瞅,现在是不流血了,但是伤口里太多脏东西了,而且怕是骨头也断了,再不处理,这胳膊就算是不能要了。”
阿姑听得心惊胆战。他小心翼翼地伸了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那小孩的头,然后把手指放在了她的鼻子下面。
许是手指冻僵了,一连换了好几根手指,他都恨不得贴在了小孩脸上,这才感觉出来了她的呼吸。
“天杀的狗日的小鬼子啊——”王阿婆拍着大腿哭号,“我们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庄稼人,怎么就能惹上他们了啊,真是不叫我老太太活了——”
“先别喊先别喊,”阿姑把小孩子接过去,拍着王阿婆的后背给她顺气,“你没事儿吧?可有受伤?”
王阿婆抹了一把脸:“我老胳膊老腿的了能有什么事儿,可是活着又有什么用!不如死了干净……现在什么都没了,鬼子这是叫我一把年纪了活活饿死吗——”
阿姑听她动不动就喊起来,真是一个头比得上两个大:“也不能这么说,活着就一切还有希……”
“那你直接去死了得了,还喊叫个什么。”刘平顺把阿姑拉到了自己身后,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这种事情他在村子里见得多了,这就是怕自己一个老太太真被他们抛下不管,故意说一些可怜的话来博同情罢了。要真的给个机会,他们能比年轻人更豁的出去,只要能活下去,他们干什么都行。
就像那些年他们为了活命去吃那要人命的黄茅草一样。
“你你你。”王阿婆颤抖着手指指着刘平顺,哆嗦着嘴唇子半天说不出来句完整的话。
“我什么我。”刘平顺把阿姑怀里的孩子接过来,他刚刚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面竟然满布着红血丝,看上去竟像是整个眼睛都变红了一般,他从没见过娘娘这么憔悴的样子,“既然救你出来了,就不可能不管你,但要是你一直这么闹腾那我可就说不准了。”
“你们去哪儿!”见他们有要走的意思,王阿婆瞬间慌了。
“去找点东西。还会回来的,你在这儿安生呆着吧。”刘平顺把孩子换了只手抱着,空着的右手牵起了阿姑。
太快了太快了,在平常可能是数十年中才会发生的事情被压到了短短一天当中,整个世界好像都被压在了一起,就连悲伤都没有时间。
“你别太难过了,你爷爷肯定是看见你了。”静默很久之后,阿姑才艰难地找到了个可能会安慰到刘平顺的话题。
“嗯,他肯定是看到我了,”刘平顺想起来那个笑,“我不难过了。”
“真的?”
阿姑绕到他身前去看他的表情,刘平顺给他挤出来一个笑。
“真的。”
刘平顺晃了晃他们拉着的手:“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吗。只不过来的太快,快得让我没有准备。”
“不,你还在难过。”阿姑笃定道,“你的眼睛很悲伤。”
刘平顺一愣,下意识以为自己还在哭,他偏过头在自己肩膀上蹭了一把脸,生硬地转移话题:“外面太危险了。
“我们应当回去。”
他看着那些横亘在路上的尸体,看着那叠在一起的尸体把地面都染红,他的胃里搅成一团,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