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子,你也看到了,你王大娘都这样了,说句难听的,这可能真就是她最后一顿了,她平日里待你也不薄,你身上穿的这件小袄还是你王大娘给你改的,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帮帮人家。”
“我饿……”
刘平顺现在压根思考不了任何东西,他看着他爷的嘴一开一合,但是魂儿早已被那干巴巴的散发着清香的饽饽勾了去。饿的久了,本来已经和饥饿感和谐共存,再没什么感受了,可是见到那饽饽的一瞬间起,好像干枯已久的鱼被放入了装满水的清泉,四肢百骸都活泛了,毁天灭地的饥饿感卷土重来。
饿饿饿,饿饿饿!
刘平顺听到自己身体里每一个缝隙都在叫着饿,肠道开始蠕动,胃部开始发抖,唾液在口中分泌,一切的一切都为食物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他已经忘却了上一次自己嘴里有着这么多哈喇子是什么时候了,是自己五岁那年过年吃猪头的时候?还是前年过年吃白面大饺子的时候?总不可能是吃这些三合杂面野菜饼子的时候。想着想着,油汪汪的猪头肉和白气氤氲的大饺子就开始在他的眼前纷飞,他的口水更多了,他下意识吞了一大口。
咕咚。
巨大一声。他被自己的声音惊醒了。猪头肉和大饺子都破碎在了空气中,棒子面饼子散发出光来。
“爷,我就吃一口,一小口,剩下都给王大娘送去,我保证!”
老头儿无奈,也不能真的不让自己家孩子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里光靠着公中发下来的那两个杂菜饼子怎么能够数,这瘦的,胳膊腿好似那柴火棍儿一般稍微用点劲就能折断了。他掰下来小拇指那么大小的一块给自己孙孙递过去。
刘平顺一把抢过来,张开大嘴就往里面扔。
咬到一半又迟疑了,舌头在嘴里衡量着饼子的大小,然后吐出来一截放到他爷手上:“你也吃。咱俩分!”
老头儿看着自己手上那还沾着口水的半块饼子,真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刘平顺又想起来那天自己吃的那一小口纯棒子面饼子。
真香啊。
好像现在还能闻到那股清香的气息。每隔三日公中发下来的杂面饼子是苦的,掺了太多的野菜,把本就不多的杂面都染成了绿色。那金色是甜的,这绿色是苦的,可惜现在连绿饼子都吃不到了。
他爷常叹气,骂他那个龟儿子,骂贼老天不下雨,然后抱着他哀嚎他的乖孙孙命苦。
要是他爷听到了这话,一定会纠正他说,那不是哀嚎,那叫做哭。但是,哪里有人哭起来的样子是只干嚎不掉眼泪呢。
想着想着他就笑了出来。
他看着墙角正在织网的蜘蛛,心里十分羡慕。要是自己和那蜘蛛一样就好了,无忧无虑地织织网,然后等待食物的从天而降。或许当个蛇也不错,吃一点东西就能管上好久,到了冬天干脆就找个好地方蜷着缩着,等待春天到来再美美吃上一顿。
什么都比人强。
人生来就是为了挨饿。
也不知道今天阿爷去那儿了。听说现在已经开始有人吃粉汤了,要真的开始吃那东西,还不如和王大娘一样,直接死了干净。
粉汤,什么样的人会去吃那东西啊,那一定是饿的都快死了,但是又得撑着,艰难地撑着,怎么都不想死的人会去吃啊……
刘平顺的眼前浮现出一片枯黄的草滩,黄茅草就在那里成片的长,那就是做粉汤的原料。不是饥荒的年代,谁会去碰那种东西?烧柴和盖房都有比它更好的选择,它们长在草滩里,就好像老天故意给庄稼人设下的艰难关卡。后来,实在是没得吃了,老人们教过的那些能吃的树皮草籽都被扒干净了,想活命的人们开始尝试一些不认识的东西。
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