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页

    欣愉知道这是店东要伙计滚蛋的意思,刚要劝她别瞎讲,林翼却已经回嘴:“你又不是我老板,吃了也不算数的。”说罢,一大口咬下去,一包汤沁出来,烫得他直吐舌头。

    知微看得要笑,欣愉赶紧给他倒冷开水,但还是烫着了,好几天他的舌头都是麻的。

    年初一,讲好了一起到南市去逛庙会。

    林翼一早从苏裱店过去钟家,还没上楼便看见欣愉和知微穿着一身新,在楼梯口一边吃花生酥一边等他,洋红色小棉袄衬得人格外唇红齿白。他一下愣了神。

    “好看吗”知微问。

    林翼冷嗤,掩饰地说:“小孩子过年才穿新衣裳。”言下之意,自己已经是大人了。

    不想进了门,钟庆年便拿出给他制备的一件,也是棉袄,样子差不多,对襟盘扣,藏青色的,要他穿上。另外还有一包内衣和袜子,让他带去店里替换。

    林翼不好意思,知微偏还要说:“嗯,小孩子过年才穿新衣裳。”

    总算钟庆年给他解围,说:“你看我,穿的也是新衣裳。”

    他这才换了,表面上勉强,心里欢天喜地。

    钟庆年也挺高兴,前前后后看了看,这回没有买太大,袖子只需要卷一下。

    四个人乘上电车到南市去,放眼都是冬天肃穆的颜色,却又到处点缀着艳艳的红、小孩子的笑,以及老街上的烟火气。他们挤在人群里看城隍游街,吃了一肚子的绿豆印糕和臭豆腐干,在炮仗声中扯着嗓子讲话,其实也没说什么,却笑得很开心。傍晚回家,还是坐电车,不怕冷似地趴在车尾的栏杆那里,听着一路克林克林的铃声,看铁轨蜿蜒远去。冷风吹到脸上,心里却好像烧着火,由内而外地热出来。

    那之后很久很久,林翼都记着这一天的感觉。

    钟欣愉也一样。

    后来,她回想当时,钟庆年说自己穿新衣,是玩笑,却也是实话。

    做了包打听便不用再去街上巡逻,也不必再穿军装号衣。呢子礼帽和西装都是侦缉科给他新添置的。

    头一回见父亲这么打扮,欣愉和知微便觉得很新鲜。自她们出生,父亲便是巡捕。长到这个时候,早已经习惯了那顶钟型盔和那身卡其黄的制服。现在突然换了个样子,竟有些陌生,却也耳目一新。

    知微偷偷跟林翼说:“你知道为什么侦探的外衣总是存心做得大一些吗”

    林翼不知道。

    知微告诉他:“是因为身上要背枪。”

    林翼咋舌。欣愉知道那是开不得玩笑的东西。知微却只是好奇,总想着要找机会摸一摸。

    新年过去,重又开学开市,读书的读书,做工的做工。

    钟庆年耽搁在外面的时间比从前更久,不会再半当中溜回来一趟,只为了给她们炒菜。有时候索性叫她们到弄堂口的点心店里解决一顿饭,有时甚至日夜颠倒,他返家,天已经亮了,她们正要起床去上学。

    那一天,就是这样的。他一张隔夜面孔一身烟气地进门,俯身在脸盆架子那里洗脸。知微趁机去翻他挂在门背后的西装,枪套就在衣服里面,棕色皮质的壳子,露出黑色的手柄。离得近,已经可以闻到枪油的气味。

    钟欣愉后来才知道,那是一把上海厂生产的九毫米口径手枪,仿制勃朗宁 1900 型,俗称“枪牌撸子”。一支售价四十块大洋,是土制转轮枪的两倍,但又比英国或者美国的进口货便宜不少,于是便成了租界巡捕房华人侦探手里最常见的配枪。

    但在当时,知微并没能碰到那把枪。她才刚伸手,就给父亲看见了。

    钟庆年顾不上擦干脸上的水,吼了声:“你干嘛呢!”一步冲过来把她赶开,将枪套从门板钩子上拿下来,抬手放到衣柜顶上她们绝对够不


    【1】【2】
  • 上一章

  • 返回目录

  • 加入书签

  •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