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路平安,他继承着父亲的姓,以为这就是他们这辈子最后的关联。
他始终记得,当车子经过一片油菜花田时,一只扇动着大大翅膀的黄色蝴蝶从他们眼前飞过。他和妈妈一起目送着它飞往天空,满心以为自己从此也会这样自由。
但是他们都忘了,春天的蝴蝶是无论如何也飞不到冬天的。
“半年以后,他找上门来了。”
他和妈妈是大半夜从外婆家逃走的。两个人并没有地方可以去,只好躲在运送蔬菜的卡车里。他听见那个男人野兽一般的嘶吼,他已经一无所有,便干脆连最后一张人皮都不要了。
“我从缝隙里看见我最小的舅舅冲出来,拿着扁担狠狠砸在他身上。我妈妈从后面捂住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听见她很小声地在哭。”
路平安动了动手指,又一次想要攥紧拳头,但是邢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盯着两人缠在一起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我当时希望他被砸死。”
“我也希望他被砸死!”邢天毫不犹豫地接话。
路平安勾起嘴角,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个笑容。
黎明到来的时候,他和妈妈成功地离开,然后...再也没回去过。
“之后的七年,我们换了很多地方生活,也换了很多名字。有的地方待得久些,有的地方只停了几天,我连记忆都是模糊的。”
“那你们有再被找到过吗?”
“被找到过两次,有一次我们甚至被迫和他待了一个星期。他每天都要钱,要酒,喝完酒以后又打人,我和妈妈每天都不敢合眼,终于趁他醉得厉害的时候又逃走了。
那次以后我们就再没见过他,可是不停地换地方好像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有时候隔着很远的距离遇见一个像他的人,妈妈就会浑身发抖,当天晚上我们就会准备离开。”
“你知道吗,”路平安突然仰起脸看他,目光亮亮的,终于恢复了一点往日生气,“第一次遇见你的那天我才刚到南城,现在都快一年了,在这里,我生活得最久。”
邢天听完这句话,并没有像他一样兴奋,心情反倒沉了下去。他想起路平安在一开始就告诉他以为看见了爸爸 ,犹犹豫豫地问道:“你妈妈是不是也看见了那个像他的人?你们是不是又要搬走了?”
路平安捏着他的手指,点点头又用力地摇摇头:“她看见了,但是我们不走,我...不想走。”
“为什么?”
路平安没有回话。
邢天看着他毛茸茸的头顶,不知怎么又想到了小斑点。他总是把这两个毫无关联的生命联想在一起,也许是因为他们都会让他感到温暖。
“路平安,”他玩笑似的逗他,“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嗯。”路平安很轻地哼了一声。
如果现在眼前有面镜子,邢天就会看见自己脸上的微笑从无到有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但那抹笑意还没来得及扩散便堪堪止住,因为他感到手背上突然落下一滴滚烫的水。他慌忙低头,正好对上路平安泛红的眼睛。
“邢天,”路平安哑着嗓子问:“我是不是不正常啊?”
邢天的大脑没反应过来,本能地接着他的话说:“有什么不正常?舍不得我...很正常啊。”
毕竟老子这么人见人爱。
但后半句话他没有机会说出来,因为路平安急促地呼吸着,眼泪还是像断了线一样从眼眶滑落。邢天最受不了他这幅受了委屈的小孩样子,一时间手足无措,只好用力把他在怀里搂得更紧了些。
“可是我不敢承认。”路平安吸了吸鼻子,一抽一抽地说。
“不敢承认什么?”
“不敢承认我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