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漆黑的夜空中,天鸟舰裹挟着流火,似燃烧的星辰朝地表坠落。
身体被异星的阿尔塔纳侵蚀,血液停止快速的再生,撕裂的肌肉组织不再愈合,虚的动作慢下来,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迟缓。
黏稠温热的鲜血模糊了视线,手中的刀被杀戮的本能牵引着,割开喉管、刺穿心肺、斩断筋骨。
但最后还是慢了一拍。
无数的刀、钢铁的伞,刹那从四方袭来。
疼痛炽热灼白,是火焰的温度。他的血肉燃烧起来,被冰冷的刀锋切开,嘶鸣着寸寸断裂。
虚抬起头。
漆黑的夜空压下来,仿佛随着燃烧的战舰一起朝地面坠落。
被人类杀死无数次,将人类杀死无数次的自己,在最后的一刻来临时,仰望黑暗的天空,那一瞬间,他想的是什么?
……
她喜欢的总是那些无聊的东西。
春天的枝垂樱凋零千百次,被战火烧成焦土的大地到了来年又冒出新芽。
那些他早已看厌的景色周而复始,像吞吃自己尾部的蛇,像没有起点和终焉的圆环,无尽的轮回只能让他想起自身的永劫,激不起半分和喜悦相关的涟漪。
如果她是寿命短暂的人类也罢,但她偏偏不是。
她明明和他一样寿命漫长,见过荒无人烟的山野建起村庄,见过繁华百年的都市埋没于历史的烟尘。
每到温暖的春日,干净的釉瓷瓶里一定会插上薄红的山樱,数百年来都是如此。
他将那些无谓的努力看在眼里,看她一点一滴采集储藏对于这个世界的爱意。
爱是多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最喜欢歌颂这个词的人类,也最擅于向同类举起屠刀,曾经海誓山盟的眷侣,眨眼就会化为黄土白骨。
他有时候会听见她唱歌。一边修剪着花枝,一个人坐在壁龛前,轻声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歌谣,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他们有和永恒挂钩的时间,如果她想要专注起来,可以完全沉浸到最单调枯燥的工作里。全神贯注看精巧的剪子一张一合,咔嚓一声,看碧绿的花茎逐一落到和纸上晕开深色的汁液。
清风和光尘一同落入寂静的和室,那个仲春的午后,她昏昏沉沉地在他怀里睡着,纤瘦的蝴蝶骨依着他的胸膛,从背脊到腰窝,每一寸柔软的曲线都拢在他的掌握里,鸦黑的长发散落着,云白的里衣经过一晚染透了两人的气息。
日光映在和室的纸门上,樱花从门隙间飘落进来。
他看着她慢慢转醒,懒洋洋地发了会儿呆,视线落到躺在不远处的花瓣上。
在那一刹那,他便明白她打算做什么。
她绕过他的手臂,偷偷摸摸地伸出手,像发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指尖一点一点朝着那光尘中的樱花够去——
……她总是喜欢那些无聊的东西。这世间的任何事物都能轻易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
为什么要爱着这个丑陋的世界呢。
为什么,不选择他呢。
陡急的刀锋朝背心刺来,虚略一侧身,攥住那人的手腕,借势往前一送,对面的人来不及闪避,被同伴的刀尖穿了个透心凉。凄艳的血花在胸口怒放开来,染红了那名队士一瞬惨白的面庞。
“虚?”
她站在庭院中,侧头朝他望来。
“你总算回来了。”
这次她喝醉了酒,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背脊不肯撒手。
“你看,和你眼睛的颜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