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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仿佛被划出了界限,茂密的松林倏然在边缘止住,熹微的光线从广袤的云层中漏下来,巨大的湖泊如同嵌在山脉中的一面镜子,映着那一线天光微微发亮。
群山静默,纯白的雪色延伸向地的四极。
牵着马,头戴鹿角盔的武侍等在湖畔的雪地中,回身向他望来。
——“看啊,银时,是湖。”
微风拂过,湖畔的芦苇窸窣摇曳起来,像柔软的波涛。
金色的麦田无边无际,松阳背着他穿过起伏的田野,阳光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天空扭着脖子都望不到尽头。
世界很广,路途很长,他趴在那个温暖宽阔的背脊上,松阳的声音总是含着温和的笑意,他有时枕着那个声音睡去,平稳的梦中无风,终于没有僵冷的尸体和孤零零的夕阳。
……银时。
时隔多年,他又听见了那温和柔软的声音。
快看,是湖。
不止是湖。
还有高山,平野,连绵起伏的丘陵和碧波万顷的大海。
能让一个孩子趴在老师的肩头安然入睡的,温柔的世界。
银时站在原地,忽然就迈不开步子,只能站在那里。
戴着鬼面的武侍于是牵着马走回来。
云层在巨大的湖面上投下移动的阴影,风起又落,最后随着荡开的涟漪归于平静。
收回视线,银时微微垂下眼帘,嗓音暗哑:
“你想带我来看的就是这个?”
没有回答,对方一手持着缰绳,另一只手拍了拍马鞍,颇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银时沉默半晌,“你不会是想让我骑上去吧。”
点头。
坂田银时破罐子破摔。
“我不会骑马。”
点头。
——估计是“我知道你不会”的意思。
“……”深深地吸一口气,银时克制住想吐槽的冲动——他什么时候变成吐槽役了——他抬起头,“你难不成想教我吗?教我骑马?”
作为肯定的回应,戴面具的武侍再次期待地拍了拍马鞍,无声地发出邀请。
一分钟之后,银时面无表情地坐到了马鞍上。
视野骤然拔高,对方牵着缰绳,领着枣红色的战马走了几步,确定他坐稳了不会掉下来之后,忽然微微回首,朝他看了一眼。
心底涌上不详预感的刹那,马身忽然往前一纵——
对方牵着马跑了起来。
呼啸的风声带着冰凉的雪粒子扑面而来。
笃笃——笃笃——
撒开的马蹄在皑皑的雪原上烙下梅花瓣的印子,朝着远方的山脉,抑或只是单纯地沿着湖岸奔跑。
逐渐习惯了马背颠簸的节奏,银时拉着缰绳慢慢直起身。
他转过头。
云层像翻涌的海潮一样在倒退,近处的景色活动起来,只有巨大的湖泊是固定不动的。
湖面映着灰白的天空和远方的群山,中间一线泛着细细的波光。
笃笃——笃笃——
马蹄声逐渐慢下来,穿着昔具足的身影牵着马头向旁侧一转,在厚厚的雪地上踩出梅花般的圆弧。
那个身影牵着战马,像哄小孩子开心似的,跑着看不见的圆圈,慢慢停下脚步。
苍穹中的云翳露出一条缝隙,薄到近乎透明的天光无声地倾洒下来,不知姓名的武侍立在雪地的光与影之中,仰头看着他,因为面具的遮挡看不到表情,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
银时愣怔片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