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窸窸窣窣过去,织金绡纱帐终于停止了水波纹一样的摆动,里头逸出“吃吃”的轻笑。
“我不累,真不累。”皇帝一扫前殿的威严和军伍里的雄风,小混混儿般腻着说话,“不信你等着,半个时辰后我还能再来一回!”
“滚吧。”皇后柔柔地骂,“我白天持那么大的太初宫,光吩咐事情都忙得头大,再等一时辰再睡,没几天,马上就显老啦!”
“老啥呀?”皇帝咂咂呜呜,含混不清地说,不知道同时还在干什么。
皇后冷笑的声音响起来:“自然比不上李耶若那样年轻貌美的。”
“比不上李耶若怎么了?”皇帝不服气,“以前难道比得上建德王府的路云仙?比得上那个死鬼王朝的永康公主?——”
大约是不会说话,越描越黑,他明明还没说完,就被什么打断了,帐子里传来皇帝压制住的呼痛声:“哎哟娘子——手轻点!”
“原来你早就嫌我丑了!”这声音是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皇帝急急地表白:“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虽然比不上她们几个,我对她们动心了吗?就算再老再丑,我也——”
不用说,紧跟着是更惨烈的一声:
“哎哟!娘子,这都掐青了……”
“咱好好讲,不掐人行不?”
“那个……掐腿也行,你高兴就好——别掐脸行不?明儿要临轩听政……”
……
他大概终于产生了急智,在倒抽凉气的间隙里急忙说:“何况,你哪里丑?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圆圆脸,不喜欢永康公主那小婊_子的钉子脸,也不喜欢李耶若的瓜子脸——而且她们都没有小酒窝,就你有!可好看啦!”
“吧唧”一声,混沌天下归于平静。
“死相!”
里头隔了好久才骂道,带着笑音。
又是窸窸窣窣一会儿,沈皇后又说:“睡吧。给你气得都累了。阿盼的毛病都随你,尽做坏事,还长一张笨嘴!”
皇帝道:“阿盼哪里笨?就随我,也该聪明绝顶,不该笨啊。你看她做坏事的能耐,啧啧,真不是盖的!”
“呸!”皇后骂道,“能耐个屁!恶作剧一堆一堆的,跟你十来岁的时候欺负我是一个德行!你那时候就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混混儿,可每次看见我都拉我辫子!”
“不拉你辫子你会多瞧我两眼?会多掐我两把?”皇帝大约正嬉皮笑脸的。
“可不是!”沈皇后其词若憾,“你要是恭恭敬敬站我们家门口讨饭,我估计端半碗剩饭倒给你就完了,都不会认识你,更不会嫁给你。哎,你说阿盼这是不是也随你?”
“随我什么?她也拉人家辫子?”
沈皇后说:“小囡囡长大了,爱欺负人了,尤其呢,爱欺负小伙子——我瞧过了,那长得是不赖,举止也稳重雅致,而且难得的,还帮那丫头圆谎,是个肯包容的。”
皇帝打个哈哈:“我可答应了王谧的!”
皇后叹口气:“强扭的瓜不甜,阿盼对王蔼的态度,你也不是不懂。你指望着十四岁的王蔼出去历练几年,能长本事,能立军功,能像个虎虎生威的真汉子,可是阿盼将来就一定会喜欢这样的?”
帐子里沉默了一会儿,皇帝说:“没正式指婚,也可以再瞧瞧看。不过,立了军功,像个虎虎生威的真汉子,多有魅力!你看,我不就是?你难道不是臣服在我虎虎生威的‘军棍’之下?”他大约又活泛起来,挺那虎虎生威的“军棍”而上。
刚平静不久的红绡帐再次风起云涌,波翻浪腾。织金的龙凤在烛光下闪着碎金般粼粼的光,其下江河荡荡,浪涛声声,连着微微的喘息、沉沉的低吟,瞬间把所有的儿女烦恼都抛诸天地之外了。